作者:查干

告别是一个伤感的词。对于古人来说，它包含了一种无形的痛苦，有点生离死别的味道。因为当时的交通只靠船和马。总之，很慢。李白有诗:“千里江陵，白帝辞一日还。”这是一种浪漫的说法。顺流而下的小船，即使被风推动，也不可能一日千里。所以，几年不见，甚至几年几十年不见，并不少见。所以说再见特别沉重，尤其是对诗人来说。

诗人韦写过一首诗《山中送别》:

在深山送走朋友，夕阳西下柴门半隐。

春天草又变绿了，但是我的朋友王子，你呢？。

在这里，诗人用了“面具”这个词。“盖”和“关”是有区别的。他担心他的朋友们打不开门，所以他让门半开着，留下一条缝隙。诗人又问:“春草明年绿，我的朋友还能回来吗？”一年是一个凋零一个辉煌的一年。那时候亲戚朋友之间没有任何消息，只有两个字把他们联系在一起——思念。

我不得不说李叔同的告别:

亭外，古道旁，草青天蓝。晚风吹柳笛，夕阳在山外。

天边，天涯，知心朋友半散。一壶浊酒会让你开心。今晚不要离开梦寒。

…………

古人出于热爱，在古道旁修建了长亭和短亭。这种感叹，“天涯海角，知心朋友半散”，属于中老年群体，年轻人不会懂。送一个朋友到亭子里，在石桌上放一壶老酒，相对而坐，默默喝酒。所有的悲伤和快乐都在这个杯子里。夕阳不去，山外山前月下，都在深深叹息。这些蒙太奇式的描述来自李叔同的内心，带着温度和泪水，绝不仅仅是当时视野中的环境状态。

对于这次告别，我也有一段难忘的回忆。虽然那时我还年轻，但这一切就像昨天一样清晰。或许，因为和苦难有关——人在极度饥饿的时候，往往会想起别人送的一杯清水或者一碗面汤这样的礼物。苦难，有时候是人类情感世界的洗涤剂，让人心存感激。

那一年，我12岁，家乡遭遇大旱，地里的庄稼歉收，父亲冤死，母亲带着我们六个孩子艰难度日。收成不好让我们的生活雪上加霜，剩下的食物只能维持三个月。无奈之下，妈妈带着我去找她失散已久的父亲，我的爷爷。我爷爷住在扎赉特旗，具体地址我不知道，只能去我姑姑家打听。千里之外，交通极为不便。先要走一百多里路，坐车到突泉县桃南府，坐火车到乌兰浩特，然后找个马车去察尔森县姨妈家。为了省钱，我们很难在风中睡觉。阿姨，我妈同父异母的妹妹，素未谋面，怎么对待我们她有那么多想法，非要冲。我能想象我妈妈的痛苦。

敲陌生人家的门，妈妈的手好像在抖。贫穷和无助让人矮了三分。开门的，是一位中年妇女，心地善良。母亲低声问:“请问，这是萨摩加的家吗？”对方回答:“伶猴属·伶猴属(对，对)，你是谁？””我是她姐姐，唐龙，来自扎鲁特.”英哲一下子愣住了。过了一会儿，他抱着妈妈哭了，说:“我是你妹妹，这辈子还能见到她，如来佛祖！”妈妈让我赶紧跟阿姨打招呼。姑姑抱着我摇了几下，说:“孩子多帅啊，像妈妈一样。”我姑姑也是农民，但她似乎过得很好。有四间土坯房，整洁舒适。房子前面的院子很大。除了树，还有各种蔬菜，如黄瓜、茄子、青椒、南瓜等。大叔很能干，高高瘦瘦的，很开朗，对我们很热情。那天晚上，我妈说起我们的困难处境，我姑姑和姑父都流下了眼泪。现在想来，当年的人淳朴，深情，富有同情心，把亲情看得比利益更重。

在姑姑家住了四天后，我们赶到了爷爷家。爷爷住在乌兰浩特东部，要坐火车。于是，舅舅装了满满一车粮草，在一个月夜赶往乌兰浩特。那时候一车的粮草，能卖很多钱，就是我们的钱。出发的时候，阿姨给我们准备了很多食物和一保温瓶水，还在高高的草堆上做了个窝，铺上了棉毯，让我们安心睡觉。要开一晚上的车才能到乌兰浩特。我叔叔开车时睡不着。有诗说:“天意怜静草，日头照大地。”那天晚上，月亮上星星很少，一路平安无事。上帝似乎是仁慈的。

出发后，姨妈和小表妹跟在车后，边走边哭。毕竟骨肉相连，血浓于水。这个，什么时候再聚，遥遥无期。所以，这次告别特别沉重。我妈也在车上哭着对自己说:“我姐都这么大了。作为姐姐，我真的很抱歉，我连一碗面都没给她煮过。”妈妈在车上喊:“回去吧，姐姐，离家太远，我们不放心。”我姑姑和表哥还在跟车走，两里外。同父异母的姐妹，素未谋面，彼此如此亲近，难以割舍。世界会被感动吗？晚上，非常安静，除了青蛙和昆虫，没有任何声音。如果舅舅不停下来劝我，舅妈是不会回头的。之后，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渐渐模糊，母亲还在盯着路线，一言不发。然后我在蛙声中睡着了。那天晚上，我妈一直没睡。

现在，白发苍苍的母亲和姑姑都聚集在天国，而我，同样是白发苍苍，独自留在红尘，回忆着偶然的相聚和匆匆的离别。

“一壶浑浊的酒会让你快乐。今晚不要离开梦寒。”

光明日报(2021年12月24日15版)

来源:光明网-光明日报